平時「網上沖浪」的時候,你有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——
- 在預訂酒店的時候,訂單里莫名其妙地出現了幾張優惠券或是保險;
- 在購物 app 里閑逛,突然就「天降」了一個紅包,但是紅包的領取條件非常苛刻;
- 在你不知情的情況下,app 給你的好友群發邀請郵件,讓你社死;
- 付費流程極其絲滑,取消流程卻千難萬阻。
這樣的套路在互聯網上層出不窮,就算是深諳這些套路的互聯網社畜,也不得不打起精神,小心沖浪,避免上鉤。用戶體驗設計師 Harry Brignull 給這些套路起了一個名字——Dark Pattern(暗黑設計模式)。
為什么互聯網上的 Dark Pattern 如此盛行?為什么它是一個值得被討論的問題?作為科技公司的員工、作為普通用戶,我們有沒有可能改變它們?
這期節目里,我們和一些用戶聊了聊他們的遭遇,還跟互聯網公司的設計師、產品經理一起,拆解了公司里產品研發的流程,也討教了研究 Dark Pattern 的專家。對 Dark Pattern 的了解越深入,我們就越發現,這些 Dark Pattern 只是表象,暗黑的不只是 UI,更是科技公司的思考方式。
Hoka 家樓下以前有一家「八元店」。店里貼了一個巨大的紅色橫幅,上面印著「資金回籠,清倉大甩賣,全場 8 元」,還用大喇叭反復播放「為緊急回籠資金,全場清倉大甩賣」。這家店從 Hoka 初中的時候開始清倉,一直到大學時期才關門,以至于后來通貨膨脹,成為了「十元店」。這時候,Hoka 才意識到,這個清倉大甩賣就是個套路。
后來,Hoka 發現,在互聯網上,這種套路也比比皆是。訂酒店的時候,網站上常常顯示「最后一間」,而且同時「還有幾十個人也在看這間房」。甚至有時候,它還會顯示一個倒計時「該房間僅保留 10 分鐘」,營造緊迫感。相比起 8 元店里老板不耐煩的目光,這種倒計時更能讓 Hoka 立馬下單。
在 Trip Advisor 上訂閱酒店時,會顯示有多少人也在看這家酒店,營造緊迫感
在互聯網上,旅行網站是套路的重災區。《三五環》的主播劉飛就曾經被攜程坑過。買機票的時候,攜程把保險、租車券、酒店券打包在機票里,下單之后才發現自己白白花了幾十、上百塊錢。受騙上當一次之后,劉飛決心再也不用攜程了。
除了購物網站,其他行業也有各種各樣的套路,比如社交 app 就有很多套路來讓用戶「社死」。設計師夏冰瑩在注冊領英的時候,領英向她索要了讀取郵箱聯系人的權限,說是為了幫助她「拓展人際網絡」。夏冰瑩以為這是為了幫她把已經在領英上的朋友加為好友,沒想到,領英給她所有的聯系人發了郵件,邀請他們加入領英。回憶起這件事,夏冰瑩覺得領英踩到了她的底線:「天啊,我給多少人發了騷擾郵件,這就是讓我社死,我心里容忍不了。」
LinkedIn 早期注冊界面,要求導入用戶郵箱,理由是幫助你拓展人際網絡。圖源:Dan Schlosser
在電商產品里有一種常見的套路,是在用戶買東西的時候,突然彈出一個紅包或者抵用券。這種設計在互聯網公司內部叫做「天降」。「天降」是個很吉利的名字,聽起來就像是天上掉餡餅,但是,在這些 app 里,掉下來的卻常常不是餡餅,而是陷阱。比如拼多多就會「天降」一個 99 元的紅包,告訴用戶,集滿 100 元就能提現,看起來只差 1 塊錢。但是,為了這 1 塊錢,用戶需要邀請幾十甚至幾百個好友。
拼多多 99.15 元現金紅包,但是要拉幾十、幾百個人才能攢到 100 元提現
電商產品里的另一種套路是給用戶免費試用的機會,但是界面最下方通常會有一行蠅頭小字:「試用期過后開始自動扣款」。一旦用戶忘記及時退訂,產品就開始自動扣款。當用戶發現自己被扣款,想要取消的時候,卻發現取消起來困難重重。夏冰瑩嘗試過不少訂閱服務,常常在第一個月之內忘了退訂,不得不給客服打電話退訂,對面總是想法設法地說服她留下來,讓她尷尬癥都要犯了。每次打完電話,都感覺用盡了這一天全部的力氣。
前文提到的那些套路,大都還算常規操作(不代表它們就是對的),最讓人震驚的,是知乎答主空氣君分享的拼多多的套路。她發現,拼多多會「換上別的 app 的衣服」,在彈出通知里,假裝成其他的 app。有時候是假裝成微信好友,給用戶發信息,還有時候是假裝成 K 歌 app,說你有朋友發了一首新歌,但點進去之后,卻發現是拼多多的活動頁面。一言以蔽之,「不管你點什么(通知),最后的歸途都是拼多多」。
設計師一邊吐槽 dark pattern,一邊設計新的 dark pattern
設計師 Harry Brignull 總結,dark pattern 是經過精心設計的,它們誘導用戶去做本來不想做的事情。Dark pattern 里的「dark」很關鍵,因為 dark pattern 確實往往帶有黑暗的意圖。Harry Brignull 成立了一個網站 darkpatterns.org,就像是一面恥辱墻,專門把這些 dark pattern 掛出來。在社交媒體上,我們也經常可以看到大家對這些套路的吐槽。既然大家都知道這些 dark pattern 是不好的,它們為什么還會存在?
因為它們真的有用。公司確實從中獲益了,所以他們才會一直這么做。它還說明一點:這些產品背后的產品經理和設計師實在是太聰明了。因為這些人非常了解用戶的心理,利用這些心理,就能創造出 KPI 更好看、銷售額更高的產品。而且只要有一家公司發現了一個套路,其他公司很快也會效仿,久而久之,一個行業內所有的公司全都用上了一樣的套路。
而坐在電腦前的互聯網社畜,可能一邊吐槽 dark pattern,一邊迫于業績壓力,自己又不得不創造出新的 dark pattern。夏冰瑩特別不喜歡有的產品故意把取消訂閱弄得很復雜,但其實,她自己也做過類似的設計。
「上面發下來了指標,想要減少用戶取消訂閱的數量,所以我們嘗試了幾個設計,讓用戶更難取消訂閱。比如說,當用戶想要取消服務的時候,彈一個彈窗來問用戶為什么要取消服務,如果用戶回復說太貴了,就告訴他可以降低服務費,要不要再堅持一下。如果用戶真的鐵了心要取消,就得找到最下面一個小小的灰色的鏈接。」
夏冰瑩從事交互設計的初心是想要為用戶解決問題、提升用戶體驗,這個項目對她打擊不小,做完之后,她選擇了離職。
夏冰瑩的故事可能在我們很多人身上上演過,我們迫于來自上級的壓力,不得不做一些自己不喜歡的設計。還有一些時候,這種壓力是來自同級的競爭。劉飛坦言,「大家都在做類似的項目,這邊有一個設計師下手比較狠,他最后數據完成得很好,那我怎么辦?我也只能跟著下手狠一點了,不然我怎么競爭?」
他以「天降」為例,描述團隊受到的壓力:可能公司里有一個團隊負責「天降」,團隊里整天琢磨的就是如何提高轉化率。如果做出了一個設計,榨干用戶的效率非常高,團隊就會成為公司里的明星,其他團隊也會紛紛效仿。
套路與反套路
在互聯網公司里,有很多人相信,設計這些 dark pattern 是不可避免的,因為它們是有效的,可以提升業績。但是,dark pattern 真的有效嗎?
也許一開始確實是這樣。但是英語里有一句諺語:「Fool me once, shame on you. Fool me twice, shame on me.」被騙一次,是欺騙者的錯,但被同樣的套路騙第二次,就是受騙者的錯了。沒有人會反復被同一個套路騙到。空氣君的手機里依然保留著拼多多,也時不時會用拼多多買東西,但自從看到了拼多多的虛假通知,她就關掉了拼多多所有的通知。對拼多多來說,這也意味著,無論以后的通知是真的有用的發貨通知、打折提醒,還是騙人的套路,空氣君都不會看到了。
拼多多還有一個著名的「砍價免費拿」活動,用戶可以通過拉好友來砍價,砍到一定的程度,就可以免費拿家電或者生活用品。不過,砍價并沒有看起來這么容易,如果是 4000 元的家電,砍 1% 意味著砍 40 元,而每個好友只能砍 1 分錢,一刀一刀砍的話,需要 4000 刀,也就是 4000 個好友。
拼多多「砍價免費拿」活動,看起來只差 1.84%,但其實還差幾千刀
上有政策,下有對策,拼多多的用戶發展出了一種「反套路」,叫作「買刀」——花錢買好友。在微信里流傳著買刀群,加入買刀群,付錢給群主,群主就會讓群友來幫忙砍價。空氣君就曾經花了 85 元買了 200 多刀。
有意思的是,拼多多辦「砍價免費拿」 的初衷是拉新,但是用戶想出的對策是買刀,而買刀買來的用戶基本上都不是新用戶了。這樣看來,拼多多并沒有達到它拉新的目標。所以,dark pattern 是不是真的有效,還是要打一個問號。
在知乎上,到處可以看到用戶抱怨拼多多的 dark pattern。但抱怨歸抱怨,用戶似乎并沒有因此就棄用拼多多——它依然是增長最快的互聯網產品之一。空氣君的話代表了很多用戶的心態:「我對拼多多又愛又恨,愛它價格便宜,恨它各種推廣套路讓人無所適從。所幸消費者已經看穿了拼多多的套路了,只用拼多多買東西。其實只要你不參加,它就不會套路到你的。」
前車之鑒
對拼多多來說,能套路到的用戶,就繼續套路。而看穿了套路的用戶,雖然不會再上當,但也還是會用它來買東西。這聽起來好像是一個穩賺不賠的生意。但真的是這樣嗎?奈飛(Netflix)和百視達(Blockbuster)的競爭故事,可能是拼多多的前車之鑒。
奈飛是從 DVD 租借服務起家的。那是在 1997 年,當時美國的主流 DVD 租借公司是百視達。百視達有一項臭名昭著的逾期條款:交還 DVD 的時候,就算只晚一分鐘,用戶也要支付高達 40 美金的罰款。罰款人數眾多,以至于罰款成為了百視達的一項重要營收來源。
奈飛的 CEO 原本是百視達的用戶,因為痛恨百視達的逾期費,他創立了奈飛,而且最大的賣點就是堅決不收逾期費。這為奈飛成功贏得了一批早期用戶,這些用戶也已經看不慣百視達很久了,只是苦于沒有更好的選擇。
雖然后來百仕達也取消了逾期費,還大加宣傳,但為時已晚。百視達在 2010 年申請了破產保護,而奈飛現在已經是全球最大的媒體娛樂公司。
打一個可能有點不恰當的比方,百視達向用戶收取高額的逾期費,有點像是在吸食鴉片。逾期費已經占了公司營收的大頭了,再想要金盆洗手,只會越來越難。等有一天,市場上有了更好的選項,用戶就會頭也不回地離開。所有的這些商業套路,最終都會成為對公司的反噬。
一家百視達門店正進行關門大促。百視達在 2010 年申請了破產保護。圖源:Bigstock
「大家其實是面對數字在做事情」
Dark pattern 總有失效的那一天,還會被用戶破解,甚至被競爭對手利用。互聯網公司也未嘗不知道這一點。為什么互聯網公司還在創造 dark pattern?要找到答案,我們需要剖開互聯網公司的運作邏輯。
劉飛告訴我們,阿里已經有近 30 萬員工,騰訊有近 10 萬,字節也已經擁有 10 萬員工,互聯網公司越來越大,生產模式越來越像精細化運作的工廠里的流水線。
在這么大的組織里,每個人,尤其是基層員工能做出的決策,都是很小的。我們看到的這些 dark pattern,是很多部門、很多人一起合作做出來的。在流水線里,每個人都覺得自己只是做了小小的部分,沒有人覺得自己需要為 dark pattern 負責。就算公司被人罵,跟自己也沒什么關系——「我又不是股東,沒有股份,我只是一個領工資的打工人,老板讓我做啥就做啥唄。」
而對于站在匯報鏈頂端的管理者,互聯網公司的管理模式也讓他們很難對 dark pattern 進行有效的管理。在互聯網公司里,每個管理者肩上背負著量化的 KPI,當管理者把這個數字分拆給下層,每一層員工關心的就是這個數字的子項的指標。這些數字層層拆解下去,「大家其實是面對數字在做事情,并不是面對用戶在做事情。」
而且,相比起短期的收益,長期價值很難量化。如果有員工批評某個 dark pattern,迎接他的很可能是老板的質疑:「你怎么量化?你是用用戶調研問卷量化,還是用用戶流失來量化?每天都有用戶流失,你怎么知道用戶是因為這個功能流失的?」
相比起來,dark pattern 的短期收益非常容易衡量,比如天降,只要看拿到天降紅包的用戶產生了多少新的消費,就可以直接對應到老板們設立的 KPI。
「如果我是用戶的話,我會覺得很不爽」
Dark pattern 的短期收益容易衡量,長期影響很難衡量,這給管理者帶來了困境。不過,在 Riceman 看來,如果公司愿意投入,還是有辦法衡量功能的長期影響的。
和很多國內公司一樣,谷歌擁有龐大的用戶群體。谷歌會挑選一小部分用戶,把他們用的產品控制在幾年前的舊版本,沒有后來加上的新功能,把他們作為控制組,去看更長期的、后來加上的新功能的效應。經常當一個實驗跑到一年、兩年、三年、甚至更久的時候,跟一個月、兩個月的短期結果會是相反的。這就可以作為證據,去證明這個功能短期是好的,但長期是不好的,成為產品下架的論據。
更全面地、從不同角度衡量一個功能的影響,往往也能幫助我們看清一個功能的全貌。
《設計的陷阱》一書的作者、設計師 Jonathan Shariat 曾經被要求設計一個 dark pattern:在支付界面上顯示一個月的價格,但實際扣款的時候,直接收取一年的費用。這個需求來自市場部的副總裁。Jonathan 找到副總裁反對這個需求,但副總裁沒有理會,結果也如副總裁所料,他們立刻就看到了收入的增長。但是,Jonathan 還是覺得有些不安。
幾個星期后,客服同事告訴 Jonathan,這個功能上線之后,客服部門接到了更多的電話,不得不招聘更多客服。這引發了 Jonathan 的好奇,他開始從其他部門收集證據。市場部的同事告訴他,因為這個功能,社交媒體上的差評變多了,他們得加班加點處理。財政部也說,他們得花更多錢處理信用卡糾紛。
Jonathan 收集了所有的證據,再次敲開了副總裁辦公室的大門,告訴副總裁,雖然一開始收入增長了,但這個功能長期將給公司帶來更多的支出。因為有了這些數據,Jonathan 成功說服了副總裁,重新做一版設計。
支撐著 Jonathan 去據理力爭的起點,就是他作為用戶的直覺:「如果我是用戶的話,我會覺得很不爽。如果讓我跟一個用戶面對面,我來這么騙他,我會覺得不 OK。通常當我有這種感覺的時候,我就知道這個功能有問題。」
你真的要拋棄你的直覺嗎?
很多時候,就是心里的那一點點小小的不舒服、一點點小疙瘩,在提醒我們,這個功能好像會傷害到用戶。Riceman 覺得,雖然這種不舒服來自我們的直覺,很難量化,但是不能量化的東西也可以很重要,甚至很多時候,它可能是更重要的東西。
英文里有一句諺語:「Not everything that counts can be counted, and not everything that can be counted counts。」翻譯成中文,就是「不是所有重要的東西都能被量化,也不是所有能被量化的東西都重要。」Riceman 覺得這句話對互聯網公司特別有意義:「當然一個東西如果能被量化,可能對很多事情的推進有幫助,但是有的時候你很難去量化。你只是直覺上覺得如果我這么做了,用戶可能會挺不爽的,但是你又沒法量化這種不爽,那難道你就要拋棄你的直覺嗎?我覺得我們太不去相信自己的直覺了。量化是需要一個過程的,是需要有科學的辦法的,當事情發展得很快、你不能去量化所有東西的時候,我覺得就是要多一些相信自己的直覺。」
但是當互聯網公司里的每個人都背負著 KPI 指標,「相信直覺」就變成了一種奢侈。Riceman 覺得,dark pattern 在科技產品里的盛行,很大一部分是管理的問題。它反映出在科技公司里,產品、設計、工程這個三腿凳的力量不夠均衡,對商業目標的追求大過對用戶體驗和技術的追求。
這種力量的失衡,很大程度上來自績效考核。當設計師和產品經理的績效考核的要求是一致的,最后都是考核商業影響、核心指標和利潤,設計師不再是用戶的代言人,而是商業指標的執行者。當用戶體驗和商業利益發生沖突,設計師沒有能力,也沒有動力為用戶發聲。
很多設計師覺得,背負產品的 KPI 是好事,因為這讓設計師的影響更直接、更明顯。如果讓設計師和 KPI 脫鉤,會讓設計師顯得更「無用」。但如果只把設計師看成商業目標的執行者,那可能我們把設計師這個崗位定義得太窄了。
Riceman 覺得,對設計師的績效考核,至少應該要更全面一點,比如說如果設計師成功地反對了一個功能的立項,它是不是可以成為一個工作業績?如果設計師成功地說服團隊去撤回一個功能或者一個運營活動,是不是也可以看成一項績效?從商業的角度來看,這些可能確實是「無用」的。但正是這些「無用」的事情,能為公司減少品牌損失,或者讓團隊集中精力,投入到更高用戶價值的事情上。它們反而可能是長期對公司有價值、對用戶有價值的事情。互聯網公司應該做出改變,讓設計師能夠把這些事情寫到晉升評述里。
不要撞到我,我的車會爆炸
1972 年五月,美國加州發生了一起車禍,一輛車在變道時被后車追尾,雖然時速只有 30 邁,但汽車油箱破裂,汽油泄漏,引發了爆炸。司機不治身亡,13 歲的乘客也重度燒傷。因為當時司機開的是時下流行的福特公司生產的小型車「平托」(Pinto),司機和乘客的家人把福特告上了法庭。
取證過程中,調查員發現,福特公司在發布平托汽車之前,對它進行了 40 多次撞擊測試,測試結果顯示,被 25 邁以上的時速追尾的時候,平托的油箱就會破裂,有起火爆炸的風險。
工程師想到過好幾種辦法來解決這個問題,但這些方案都被管理層否決了。理由是管理層經過數據分析,發現與其采納這些解決方案,還不如直接支付車禍的賠償金。他們計算了這個問題會帶來多少車禍傷亡,還找到了數據來估算在車禍傷亡的時候,公司需要賠付多少錢,包括醫藥費、訴訟費、精神損失費,甚至還有葬禮費。他們通過這種方式,給人命定了一個價格——20 萬美金(約合現在的 200 萬美金)。
福特公司估算的車禍死亡的賠償費用。圖源:《The Ford Pinto Case: A Study in Applied Ethics, Business, and Technology》
但福特公司沒有想到,法院判決他們賠償受害人高達 350 萬美金,這個數字遠遠超出了他們最開始預估的 20 萬美金。后來,福特收到了 100 多起相關的訴訟,總共召回了一百多萬輛平托汽車,遭遇了歷史上最嚴重的品牌危機。
福特公司給人命定價,還在明知道車輛有重大安全隱患的情況下發布了平托汽車,這激怒了當時的媒體和消費者。在現在的互聯網公司里,我們可能不太會遇到這種人命關天的情況,但是我們的思維方式好像和福特公司并沒有本質的區別。我們好像也是在問自己,如果做了這個 dark pattern,我們能賺多少錢?又會有多少用戶流失?然后做一下權衡,看看哪個更劃得來。
平托車司機在車后貼了警告「不要撞到我,我的車會爆炸」。圖源:Bettmann/Bettmann Archive
因為有太多的庭外和解,福特公司在平托汽車上到底賠了多少錢,我們已經不得而知了。但是我們可以知道的是,福特公司在計算損失的時候,沒有考慮到賠償金會這么高,也沒有想到要召回這么多汽車,更沒有想到品牌的損失會這么大。
他們也沒有想到,其實解決這個問題需要花費的成本遠遠低于他們的預計。其實早在測試的時候,工程師們已經找到了一種方案,可以用非常低的成本,來避免油箱破裂,只是需要再多一點測試時間。可惜福特公司急于應對市場競爭,著急發布產品,所以沒有采納工程師的意見。如果當時福特能堅守道德底線,鼓勵團隊創新,他們很有可能做出一款業務和口碑雙贏的汽車,避免這場危機。
平托汽車的設計圖,油箱設計存在致命缺陷。圖源:NPR
尾聲:近路與遠路
在剛才的故事里,福特公司最終受到了法律的監管。在互聯網行業,我們也開始感受到法律對科技公司的影響。前文里,領英給夏冰瑩的郵箱聯系人群發了邀請郵件,其實在 2015 年,領英就因為這個 dark pattern 被起訴了。最終結果是達成了庭外和解,領英給每個受到影響的用戶發了一張 20 美元的支票,總計賠償 1300 萬美元。
LinkedIn 公司給受影響的用戶寄的支票。圖源:Nick Lucchesi / Inverse
在國內,我們也能看到政府對互聯網 dark pattern 的監管。工信部這兩年就出了幾次通報,要求公司整改不合理地索取權限、欺騙誤導用戶下載等行為。
我們作為普通用戶,也可以做兩件事情。第一件是投訴,在工信部的網站 12321.cn 投訴,或者打工信部的電話 12321。還有一件就是去網上發聲。這期節目里采訪的所有嘉賓都提到,產品團隊會經常查看社交媒體上大家的評價,我們在微博上的一句吐槽,很可能就會被用在下一次的產品討論會里,變成大家反抗 dark pattern、改進產品的重要依據。
政府監管和民眾監督,最終都是希望能對科技公司里的管理者和產品設計者們產生影響。像福特平托汽車的案例那樣,不做創新,沿用原來的技術,是容易的;做 dark pattern 也是容易的。而創造真正的用戶價值、找到一個同時滿足用戶和業務需求的解決方案是更難的事情,也需要更多時間,但從長遠看,很可能是更對、更好的做法。相比之下,dark pattern 是在用戰術的勤奮,來掩蓋戰略的懶惰。近路未必更近,遠路也未必更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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